周末去壽山,就在車子快到壽山時,瞥見路旁綠化帶中豎著一塊褐色巨石,上書“降龍”。心想,是天上降龍,村子像龍,還是…… 好奇的下車來,見路旁的山坡上散臥著的一座座破舊不堪的老房子,覺得和“龍”一點挨不上邊,這樣的普通村子,怎么就叫了這么一個霸氣的名字? 然“古舊是一種美”,“頹敗是一種氣質”,越是古舊的房子越能勾起我的興趣,于是毫不遲疑的走進了村子。 村民萬小敏筆下的降龍村 村子,靜得出奇,那種氛圍不知是來自房屋的古舊還是我心的寂寥,似乎是深山里的幽靜吧,一種與世隔絕般的沉寂,深深的喜歡。 幾個在翻修屋檐和臺階的師傅,臉上帶著那種特別淳樸厚道的神情。我喜歡山里人的純凈如水,真誠厚道,和城市面孔的虛情假意相比,如此靜靜的相望就是最友好的接待。 這里的房是很舊的房,弄是很小又很彎的弄,和老家的幾乎一模一樣。 這是我記憶的故鄉,童年的快樂就駐扎在這樣的巷子里,深深的,牢牢的…… 走過一道道的山重水復,以為可以柳暗花明,卻又是一道死胡同,就在胡同的盡頭處遇見一戶住家,敞開的門,一對老者默默坐著,見到我們,也只是含笑點頭。我知道,如此的老屋,如此的老者,他們就是村子的一道景致,一段經久迷人的故事。 老房依著山坡層層疊疊,陡峭的路面石板鋪設齊整,潔凈。住家少,走的人也少吧,石縫間到處是青青野草和開著的淡淡的小花。黃色土墻腳下覆蓋著一層層細密的青苔,弱小生命在這里的成長竟是這么的恣意妄為,無拘無束。 在一戶人家門前的一條長長的石墻縫間長著開得正旺的秋海棠,粉紅色小花點綴在碧綠中耀眼了那整整一條小巷。我曾經種過秋海棠,但你絕對想象不出山野里自由自在的秋海棠會是一種怎樣的美麗。 村民萬小敏筆下的降龍村 說真的,古村降龍雖有點荒涼,但隨處的綠草野花倒讓人覺得它的春意盎然,生機勃勃。 一起去的六歲外孫女,這里采朵野花,那里拔根小草,花蝴蝶似的飛來飛去,快活得不得了。 村子除了普通古舊的老房子,卻也碰見幾處高高防火墻,翹角飛檐的白墻黑瓦的大院落。它鎖著門,卻關不住“苔痕上階綠,草色入簾青”的清幽。在村弄,我們也遇見著了旗桿石、“閩清佛”,也知道了村子里有古老的提線木偶,它們都在有意無意的告訴我們這個村子曾經的不同尋常。 突然想起堂哥原來當老師的姨夫,說他的壽山老家雖然地處偏僻,卻走出很多讀書人,原來這個村子就是他們說的橫壟村。據說原來乾隆年間的《屏南縣志》記載,村子“背靠三衿山,村后有條橫向的田壟,村子就叫橫壟。橫壟與其方言降龍(xiáng)讀音相似,而大多像我這樣不知其理的人就簡單的讀作了jiang龍”。 是啊,現在,很多鄉村原來很有韻味,很有意義的名字被改得不倫不類,像我老家隔壁的村子由幾塊天然生成的重疊的巨石而取名的“重石村”被改為“彩虹村”,好聽的彩虹,竟和村子一點關系都沒有。比如“王厝嵐”被改為“王林”,比如“早行亭”,被改為“早興亭”,“半村”被叫做了“中村”……這些一味的字面改動讀來是順口了,卻忽略了其深存的歷史意義,少了濃郁的鄉土氣息。 玩得興奮異常的外孫女問,這里好玩嗎? 豈止是好玩,這樣的老屋,這樣的村弄簡直就是我記憶里童年的樂園。 山山鏡頭下的降龍村 那時,農村的孩子沒有書本,沒有玩具,沒有玩耍的場地,于是整天在村弄里玩耍,可以毫不夸張的說,老家村弄上哪一塊石頭我都跑過百遍千遍,哪一塊石面上都有我千次萬次的腳印,哪一條巷子都百轉千回我稚嫩的哭笑聲…… 就是現在,我依然時常流連忘返在那些老房子前,不管歲月如何剝蝕了它們往日的光彩,歲月如何老去它們的曾經,它們卻依然在寂寥里不失厚重與莊嚴,它們的每一塊青磚綠瓦,每一處斧工鑿痕,都溶進了歷史,散發著耕讀傳家的氣息。在我看來,老屋,不管它多大多高,平房也好豪宅也罷,只要有歷史,就有讓人欣賞的意蘊,就有讓人鐘情的魅力。 可如今,有些村莊老屋羸弱的軀體,已經難以與新生強大的浪潮相抗衡了,它們不斷的被新房吞噬,有些村莊已經再也找不到曾經的老房子了。 所以,當我身處降龍時,雖有一剎那的黯然,有一絲絲的哀傷外,卻僥幸粉墻還在,青瓦依然,身邊還有老屋,還有可以讓人去懷想的悠遠。降龍不是我的村莊,卻有那種別樣的親切脹滿我的肌體,我感覺特別的喜歡它,留戀它。 走出村子,又見石頭上雕刻的“降龍”,這次,我念做了降(xiáng)龍,在心里卻念做了橫壟。當我再次回望村子時,愈覺得它“自然得體,遙瞻如舞鳳之翱翔,橫覽似飛龍之形勢”。它除了保護得很好的老房子,還有緊緊挨著老房子的興旺發達的新房子。 我想,一個鄉村的魅力,不是一個“新”字所能涵蓋得了的,它需要新更需要舊,新是舊的延續體,只有新舊結合,新舊相襯,才是最好的村子。我知道降龍最吸引人的魅力或許就在于此吧。 |